河北日报深读周刊“燕赵友谊奖”获得者丹尼尔·鲁赫: 为梦想而来的“外国合伙人”

□记者 周聪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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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1日,瑞士沼气工程专家丹尼尔·鲁赫从河北省省长张庆伟手中接过一枚闪亮的奖章,成为2016年“燕赵友谊奖”20位获奖的外国专家之一。

近年来,我省加大引智力度,通过引进更多的高端专家,引进更多的先进项目,促进河北经济发展。像丹尼尔这样的外国专家,目前省内共有6000多名。

自2010年起,丹尼尔每年有近一半的时间都奔忙于中国的沼气工程项目,他带来的一种工业化沼气工程技术,产气效率比传统方法高20%左右,使沼气这种在很多人眼里还是普通农民“自产自销”的、不起眼的“小能源”,能够主要用于发电和提纯生物天然气。

近年来,丹尼尔技术入股河北京安瑞能环境科技有限公司。如今,作为我省本土企业的“外国合伙人”,他正携手我省企业,致力于将沼气工程先进技术推广至全国。

是什么吸引了先后在全球30多个国家和地区从事沼气工作的他来到河北?在最基层的河北乡村,这位几乎总是离不开田野、秸秆、禽畜粪便的“最接地气”的“外国合伙人”,又是怎样工作和生活的?

“我在这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

11月12日,6天紧张的竞标筹备工作告一段落,丹尼尔匆匆踏上了回瑞士的航班。这是今年第几次在中国与瑞士之间的穿梭,丹尼尔一时也说不清了。“总之很快就会回来。”

              丹尼尔近照。 周聪聪摄

虽然,这项河北某家土豆淀粉厂总投资3900万元的沼气工程项目究竟花落谁家,要到月底才见分晓,但丹尼尔显得胜券在握。

底气何来?

答案绕不开丹尼尔的“独门秘技”——秸秆水解酸化核心技术。

“土豆加工完淀粉剩下的料渣,可以发酵成沼气,主要用于发电和提纯生物天然气。”结合这个最新的竞标项目,丹尼尔向记者解释说,他的秸秆水解酸化技术,能令产气效率比传统方法高20%左右,甲烷含量高10%左右。

长期从事秸秆水解酸化技术的研发,让丹尼尔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各种畜禽粪便、生活垃圾、餐厨垃圾、秸秆、酒糟醋糟、病死动物等,都能通过这项技术非常高效地转化为清洁能源。

“沼气本身可能并不新鲜,多年来很多地方都在搞。但我们的这项秸秆水解酸化技术,在秸秆原料产沼气领域堪称世界领先。”

丹尼尔的“中国合伙人”——河北京安生物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魏永表示,这项技术打破了沼气工程在原料方面所受的制约,使我国的沼气项目得以从原来主要以畜禽养殖场粪便为原料的小规模生产为主,转向以各种秸秆为主的大规模沼气工程。

作为瑞士第一沼气国际有限公司CEO,在20多年的从业经历中,丹尼尔先后在全球30多个国家和地区从事过200多座沼气工程的设计、建设和咨询。近几年,在巴西、印度等新兴经济体国家都开展过业务的他,最终选择把个人事业的落点聚焦在中国。

2013年初的一天,丹尼尔来到了中国河北省任丘县正洛村。

虽然当时并非收获季节,但一垛垛秸秆仍被堆弃田边,地上还残存着秸秆焚烧的痕迹,看到这些,丹尼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可惜了!”

“要知道,因为秸秆短缺,在世界上沼气应用最广的德国,甚至要用带粒的玉米棒子生产沼气。”丹尼尔不解为什么在中国农村,这么多秸秆会白白浪费掉,“为了使用清洁能源,许多欧洲发达国家都在付出高昂的经济代价。而中国有这么多的秸秆资源,却没有充分利用。”

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丹尼尔惊喜地看到了在中国开发沼气资源的巨大潜力。

“欧洲各国近年来都在发展沼气,德国自2004年起,每年投入几十亿欧元发展生物质能源,目前已成为世界生物质能源的领头羊,其可再生能源共占能源消耗总量的20%,其中沼气能源占5%。”丹尼尔认为,随着中国政府对环境重视程度的提高,中国的清洁能源将会获得巨大的发展空间。

“最初我到正洛村考察的时候,村里就有已经建好的沼气站,但受技术限制,一直没有真正投入使用。”虽然当年来到中国、来到河北接下的这“首单”沼气业务,只是对一个村级沼气站进行改造,但丹尼尔却看到了当地使用沼气的意愿。

“之前有沼气站,说明大家想用沼气,只是苦于没有好的技术。我所要做的,就是经过改造,将沼气变成人们愿意用、又好用的新能源。”

一个月后,首战告捷。

如今,两个高约15米的绿色厌氧发酵罐已经成为正洛村的“地标性工程”。

凭借这两个发酵罐,正洛村的废弃秸秆能日产500立方米沼气,满足了全村村民取暖做饭所需。

由此,正洛村也成为丹尼尔在我省乃至全国开展沼气项目的起点。几年间,丹尼尔已经参与了十余座大型沼气工程的设计和建设,其中不乏与河南天冠集团、山东胜利油田长安集团、京安生物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等在全国有影响力的企业的合作项目。

“选择中国、选择河北,除了看重资源潜力、政策环境,也因为在这里,我能感受到基层企业和人们对沼气工程最切实的需求和认可。”丹尼尔这样说。“河北是我的福地,接下来,我要把更多更好的技术带到中国来,而且要介绍更多的人来河北。”

如今,在我省任丘、安平、曲阳、临漳,都有丹尼尔的沼气项目。“在河北的工作开展得这么顺利,最重要的,是我在这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

丹尼尔与技术人员一起讨论沼气工程的进展情况。 照片由丹尼尔提供

两年前,丹尼尔为京安生物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设计的、以猪粪为原料的沼气项目投入使用,不仅解决了废弃物处理问题,沼气发电和提纯生物天然气、沼渣沼液制生物有机肥等也使企业走上了循环农业发展之路。一个项目合作下来,丹尼尔自己也决定以技术入股的形式,与河北京安生物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合作,成立河北京安瑞能环境科技有限公司,开展沼气工程项目的咨询、设计、施工、调试、运营等业务,成为河北本土企业的一个“外国合伙人”。

魏永表示,京安生物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与丹尼尔合资成立河北京安瑞能环境科技有限公司,原本是出于延长产业链的考虑。如今,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丹尼尔的沼气工程正向更大的规模、更深的领域拓展——明年底,他们将集合安平全县的秸秆和公司周边养猪场粪便进行集中处理,生产沼气并提纯为生物天然气,供应安平县城东区2万户居民用于炊事取暖和出租汽车CNG加气站。

“相比CEO,我首先是个工程师”

10月21日,身材高大的丹尼尔穿着一件借来的西装,出席了“燕赵友谊奖”表彰大会。

在绝大多数人的概念里,一家合资企业的外籍一把手,西装领带必是日常装备。可事实上,由于项目多在农村,秸秆、粪便、沼渣是丹尼尔日常工作里打交道最多的东西。他的衣橱里也是清一色的牛仔裤、运动衣,每年到了秋冬季节,就是两件冲锋衣替换着穿。

每次去现场,只要是有洞口的、需要检查的地方,丹尼尔总是第一个带头钻进去。十来米高的厌氧发酵罐,丹尼尔是每去必爬。

“一到现场,他跟个工人就没啥区别了。”跟丹尼尔在具体事务中接触最多的京安瑞能环境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周思宇说。

50岁,对中国人而言,是一个“知天命”的年龄。而今年已经50岁、头发已经稍显灰白的丹尼尔,脑后却还梳着一条小辫子——这款酷酷的发型自他25岁起保持至今。每次陪丹尼尔去项目现场,望着丹尼尔一步一步小心攀爬的背影和那条不断摇曳的小辫子,同行的周思宇总是又感动又有点担心。

“站在罐顶往里瞧,里边都是沼液,那个味道,简直能把人顶个跟头。”周思宇跟着丹尼尔一起爬过一次大罐,亲自领教了从罐里喷出的浓重的酸腐味道后,对丹尼尔越发打心眼里佩服。

丹尼尔这位“外国合伙人”的工作作风,曾经令很多人惊讶。

4年前,在一个合作项目的初期接触中,魏永第一次跟随丹尼尔到现场做考察。“看到工人加料方法不对,他马上拿起粪叉演示,鞋上、裤腿上溅的都是牛粪。”那是一个大冬天,对当地气候估计不足的丹尼尔当时只穿了一条单裤,“鼻尖被冻得通红”。

看到这些,此前仍有犹豫的魏永暗下合作决心。“本来他完全没必要亲自上手,站在旁边指导一下足矣——跟这样踏实肯干的人合作,一定错不了。”

“一个搞冷门技术的老外,在中国本来没有任何人脉、根基,却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大部分投资人看重的,还是他的专业和专注。”丹尼尔的中国业务长期合作伙伴、京安瑞能环境科技有限公司总顾问顾久君表示。

而丹尼尔自己的说法是:“相比CEO,我首先是个工程师,身体力行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虽然握有成熟的核心技术,但初到中国时,丹尼尔同样遭遇过“水土不服”。

相比欧洲的秸秆,我国秸秆普遍含沙量大;同样是粉碎秸秆,中国机械设备粉碎的秸秆长度约为3厘米,而欧洲的粉碎长度只有6毫米。在这样的差异下,秸秆水解酸化时,会不会产生缠绕?这项技术在国外用的都是带粒的玉米棒子,在中国用单纯的玉米轴,水解酸化时会不会产生差别?

为了验证技术的适用性、找到适合长秸秆水解酸化的设备,丹尼尔整整花了3年时间进行研发和改进。

吃苦受累费心思,丹尼尔没对中方抱怨过一个字。技术本土化容易,但一些“中国式”的工作思路,却令这个喜欢较真的“洋专家”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大为光火。

“怎么加料的?明明有规定,为什么一定要自作主张?”有一次,当被第三次请到中原某省一个项目现场去解决沼气产量突然降低问题时,一向说话温和的丹尼尔竟然咆哮起来。

兼任翻译的顾久君至今记得,当时丹尼尔一词一顿地大吼:“沼气罐每天要按时加10次料,每次加料的量也有规定,为什么你们偏偏要变成每天只加四五次料、每次多加点?”

一旁的投资人显然没想到丹尼尔会这般动怒,连忙笑着打圆场说:“这不是每天加料总量‘差不多’嘛,我们想着也不碍事……”

一句“差不多”,让习惯严谨行事的丹尼尔更气了。

“在欧洲,只要有规定,大家就会严格遵循;可在中国一些地方,投资人、操作者往往太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觉得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也‘差不多’。但结果怎么可能真的‘差不多’?”丹尼尔生活在瑞士南部德语区,家距德国仅20公里,受以“严谨”著称的德国影响很大。

当德式的“严谨”遭遇了中国“差不多”,挠头之余,决心要在中国把事业扎下根来的丹尼尔开始想自己的办法。

“现在每做一个项目,在解释具体操作步骤之外,丹尼尔还会不厌其烦地解释操作方法背后的原因。”顾久君说,只要丹尼尔在中国,任何地方有项目施工,他都会尽量抽时间亲临现场做监理,即使有些不得不离开,也会特意嘱咐公司派过去的技术人员注意哪些问题。

但是一点一点磨合下来,丹尼尔发现,中国人其实很值得信赖。“只要跟他们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么做,中国人就一定会配合!”

丹尼尔的耐心,甚至令很多中方工作人员叹服。

“3年前,我们遇到了一个最‘磨人’的项目。由于对方内部股东之间的扯皮,一年里,竟把我们请过去30多次,有很多次丹尼尔甚至要专程从瑞士赶过来。”顾久君至今回想起那个项目来都说自己每每急得想骂人。

“丹尼尔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就是想在中国多搞成一些沼气项目,所以每次去,总是心平气和,有问必答。最初那个老板对沼气一窍不通,后来却被丹尼尔讲成了专家。”最终,这个项目也得以落地。

“我能从普通百姓热腾腾的生活里,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和希望”

本月底,在欧洲稍作休整的丹尼尔又会匆匆回到河北——这次,他又将带回沉甸甸的一大包螺丝。“德国螺丝不容易生锈,适合用在沼气设备上,每次回国我都会免费给客户们带来不少。”

从做生意的角度讲,丹尼尔并不被认为是个合格的生意人。魏永笑着打趣丹尼尔:“公司做得挺大,但感觉他并没挣太多钱。”

丹尼尔的项目里不乏“赔本买卖”。

之前做一个山东项目,整体打包价100万欧元,项目做完、“钱货两讫”时,他却主动找到投资方说:“能不能再给你们换一台搅拌机,多出来的费用我负责。”

对方被他这个要求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完解释后,依然不敢置信——丹尼尔这样自掏腰包“瞎折腾”,理由竟然是他觉得“之前装的那台搅拌机耗能有点高”。

常同丹尼尔一起出差谈项目的周思宇也觉得,丹尼尔似乎少了点生意人的“眼力见儿”。

“很多时候,明明对方预算挺高,设计上用两台设备也没关系,干吗非让人家装一台?”提起丹尼尔在谈判里冒的这些“傻气”,周思宇至今还有点“急”。“有时候,碰到认为我们项目报价太高的甲方,我会给丹尼尔使眼色,暗示他‘就坡下驴’,换台低价设备降低预算。可这时候,丹尼尔却又‘不差钱’了,非得一遍遍跟甲方计算性价比,劝人家用台好设备。”

“他考虑问题,出发点不是利润,更多的是对方最适合什么。”丹尼尔的这种“轴”,却让京安上上下下都对他“打心里佩服”。

为上马沼气项目,在与丹尼尔合作之前,魏永曾接触过不少外国公司。“对方一开口就是总体报价,具体项目怎么做,京安无权参与。要是让人家这么技术垄断下去,我们永远会受制于人,不能将技术化为己有。”

但丹尼尔却给了魏永一个颇为“另类”的方案——希望在能保证自身生存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在中国实现技术的转移转化。

合作中,京安与丹尼尔的公司签订了一份人才培养合同,约定在3年内,丹尼尔将核心技术悉数教给中方技术团队的指定人员。为了提高国内工程师的设计和建设能力,丹尼尔多次带领国内工程技术人员到欧洲参观学习,安排他们和经验成熟的德国工程师同吃同住同工作,以实现技术上的无缝对接。

在一些具体项目上,当国内投资人由于进口设备价格昂贵举棋不定时,丹尼尔往往主动提出,很多设备可以购买相关知识产权,在国内加工生产。“成本大约能降低三分之一。”

在经济利益之外,丹尼尔不遗余力地技术推广似乎还有其他考量。

“根据测算,每转化利用一立方米沼气,相当于减少25吨碳排放。”最初来中国时,丹尼尔曾把低碳减排项目列为自己的主要业务。“但我发现,单纯做这些项目,中国的企业似乎并不‘感冒’。所以我才决定重操旧业,继续自己之前的沼气工程项目,依托这个具体项目,依然能够达到低碳减排的效果。”

丹尼尔对环境、能源的关注,始于自己的年轻时代。“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发生后,整个欧洲都陷入了恐慌,每个国家,甚至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思考能源安全问题。”

当时,丹尼尔正在大学读机械工程专业,曾梦想做一名机械工程师的他,和当时很多欧洲年轻人一样,主动将目光聚集在安全、清洁、可循环的生物质能领域。也是从那时开始,推广清洁能源内化为丹尼尔的自觉行为,并成为他行事的重要标准。

按照时下中国的流行语,丹尼尔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丹尼尔的父亲经营着与石油相关的生意,“留给他的财产,够他舒舒服服花一辈子。”在瑞士,顾久君经常听丹尼尔的朋友们这样说。即便不依赖父亲,多年来丹尼尔自己开创的生意也能够充分保障他的物质需求。

可早已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丹尼尔,在个人生活方面的要求却极其简单。

有次一起吃饭,坐在丹尼尔身边的周思宇惊讶地发现,“他穿的那件浅蓝色衬衣,右肩上竟然有一块不太明显的补丁,那歪七扭八的针脚,一看就是自己缝的。”

甚至,有时下工地来不及吃饭,身高1米9的丹尼尔,只靠一袋酸奶、一包花生豆就能搞定午餐。

“丹尼尔是素食主义者。”周思宇笑着说,在京安,几乎人人都知道丹尼尔是个“好养活的老外”。“每次一问吃什么,答案肯定是‘蔬菜、豆腐’。”

“20多年前,我曾到过一个养鸡场,看到鸡被饲养在那么拥挤的笼子里,心里感觉很不舒服。思索了两个多月后,我决定不再吃肉了。而且动物成长所需的能量远远高于植物,吃素食更能节约资源。”丹尼尔这样解释自己素食习惯的由来。

乘飞机从瑞士到北京,在北京倒地铁,坐高铁到石家庄,再独自打车到工作室。来往中国6年,这段耗时近18个小时的路线,丹尼尔已轻车熟路。“中国的高铁又快又方便,即使在德国,也只有很少的大城市才有。而北京、上海就像苏黎世,甚至比很多的欧洲大城市还繁华。”

但作为一个把工作视角深入到中国最普通农村的“外国合伙人”,丹尼尔早已了解了一个更立体的中国。“在中国,在河北,我能从普通百姓热腾腾的生活里,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和希望,这正是最吸引我的地方。尽我的所能为这里提供清洁能源,就是我的梦想。”

(感谢河北省外国专家局对本报道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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